一口獠牙的小甜甜

试阅=w=仅参考,以实物(正文)为准

永安一年中最难熬的时段,就是十月底十一月初的那几天,天已经很冷了,没开始供暖。

城郊的西山自然保护区平均温度比市区还要低五度左右,这里刚下过一场小雨,地面湿漉漉地浮着一层冰冷的水汽,满地落叶里间或站着几棵松树,松针是绿的,却仿佛没了鲜活气,只留下了一具长青的躯壳,在沉寂的深秋里慢慢地熬。

 

西山对外只开放了一小部分,作为旅游景区,这里规划得相当敷衍——景点就一个“红叶坡”,不高,沿途没什么名胜,四十来分钟就能爬到山顶,山顶有个循规蹈矩的庙,整个景区弥漫着“懒得营业,爱来不来”的气质。

两场秋雨过后,红叶都掉秃了,也没什么游客过来找气受,这会不年不节,红叶坡上更是安静得能听见道旁穿林的风声。

 

肖征夹着公文包,双手插在大衣兜里,直接走员工通道来到了小庙的后院。他三十来岁,长得很端正,宽肩窄腰、浓眉大眼,鼻梁上架一副眼镜,有点不苟言笑的样子。

后院有个老僧在扫地,老远看见他,就笑呵呵地打招呼:“肖主任来啦?”

 

“您忙,”肖征步履匆匆地冲他一点头,又问,“宣教没走吧?”

“没呢,”老和尚回答,“正上课呢,您找他可得等会。”

 

肖征皱了皱眉:“今天他不是上午的课?”

老和尚笑了笑,含蓄地说:“上午有事耽搁了吧。”

 

肖征从鼻子里喷了口气,心说:他能有狗屁事,准是又睡过了。

 

跟老和尚告别,肖征从后门出去,走过一条写着“游客止步”的小径,就进了一片树林。就在他走进那片树林的瞬间,周围忽然凝起了厚厚的白雾,能见度迅速降到了一米以内,肖征站在原地等了片刻,一道白光飞快地从他身上扫过,随后一声轻响,他脚下那一小块地面漂了起来,载着他穿过浓雾。

五分钟以后,肖征身边浓雾散尽,他来到了树林深处——那有一座风格古朴的二层小楼。

 

楼门口赫然是一对持枪岗哨,见肖征过来,齐刷刷地立正敬礼。

 

大门缓缓朝两边分开,人声忽地涌了出来——那小楼里竟然是一个颇有现代特色的大厅,门口是前台,一楼是等候区,二楼有一字排开的二十来个办事窗口,带着工牌的工作人员们一个个忙得脚不沾地。

 

“肖主任。”

“主任好。”

 

肖征飞快地冲众人点头,问前台:“宣教今天在哪上课?”

前台翻了翻日程,告诉他:“基础理论区,阶梯五。”

 

这建筑从外面看只有两层,可大厅中间却居然有一排电梯井,十来个电梯,人来人往,没有一刻停息,片刻的功夫,进进出出能有百十来号人,就跟从地里冒出来的一样。

 

电梯里没有楼层按钮,只有一块触摸屏。肖征输入了“996-01-05”,电梯里传来机械的女声:“第九百九十六层,基础理论区,五号阶梯教室。”

电梯“嗡”一下,发出长而微弱的尖鸣,两三分钟后,轻轻一震,电梯门朝两边打开,正对面就是一间大阶梯教室。

 

肖征进门后在最后一排随便找了个地方,这会正中间讲台上的多媒体设备正在放视频。屏幕上是一道大裂谷的俯拍画面,视觉效果相当震撼。

那仿佛是大地的伤口,绵延数千里,看不到头,裂谷中滚滚流过的不是河水,而是岩浆,两侧是滚烫的沙漠,寸草不生,深谷地下回荡着龙吟似的“隆隆”声,被三百六十度音响放大,整个教室都跟着震颤。

 

随后,一个男人出现在屏幕中央,他身披盔甲,手里拎着头盔,长发曳地,英俊的脸上混杂着说不出的癫狂意味。一步一步地走到崖边,男人突然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来路,笑了笑,然后纵身跳进了深渊下的岩浆。火焰高高地喷起,旌旗似的,融金化玉的岩浆一口将那男人吞了下去,他在被吞没的一瞬间猛地仰起头,镜头给了他一个痛苦中混杂着快意的特写,随后,片头跳了出来——《暴君》。

 

视频结束,教室里的灯亮了起来。

 

“都知道这电影拍的是什么吧?”一个有些低沉的男声响起。

 

肖征循声望去,只见那人坐在第一排桌子上,说话间,他懒洋洋地把伸出八丈远的长腿收回来,端起保温杯喝了口水,这才不紧不慢地站起来走上讲台。

底下有人“嗡嗡”地小声回答:“齐高祖自尽。”

 

“嗯,”讲台上的男人高挑、瘦削,脸上几乎不见血色,苍白得有点病态,绝对不是青春洋溢款的,但似乎也没有什么风霜痕迹,一时说不准究竟多大年纪,“这是我助教从网上下的宣传片,最近还挺火,不过还没看过的我建议你们别去了,预告片里这镜头基本是照《指环王》抄的,人跳进岩浆里不是这个造型……”

他说着,目光扫过来,看见最后一排的肖征。

肖征冲他打了个手势,那男人顿了顿,冲他点了下头,继续对学生们说:“国外有人做过模拟实验,如果一个人掉进岩浆里,还在半空中的时候,皮下的油脂和内脏就烤焦了,血会蒸发,将干未干的时候口感最好,尤其那些体脂率高口又重的,更有滋味一点。然后外焦里嫩的你会把粘稠的岩浆撞出一个洞,岩浆可能会炸出一簇小火花,欢送你去往生。”

 

肖征还没来得及吃午饭,活生生地让他说饿了。

 

“当然,这说的是普通的岩浆池,‘赤渊’里流的不是普通岩浆,齐高祖盛潇也不是普通人——今天就到这吧,明天上课之前,你们每人交份作业,给我讲讲这个过程应该是什么样的。”

 

“宣教官,”有个学生“喵”声问,“什、什么过程?”

男人笑眯眯地回答:“关于这位陛下是怎么熟的,几成熟。”

 

学生们的脸上纷纷浮起菜色。

 

“还有别的问题吗?”男人捡起扔在前排的外衣,“没有的话,记得在你们的论文里阐述理由,每一条理由我都要看到文献出处,一万到一万两千字,好,明天见。”

 

学生们一个个好像被当堂诊断出了绝症,整个教室都充满了沉痛与绝望交织的气息。

宣教官自在地穿过这种气息,屈指扣了扣肖征的桌子:“去我办公室。”

 

宣教官的办公室门上贴着他的名字——宣玑。

一推开门,里头就像个蒸笼,门窗紧闭,空调“隆隆”地喷着暖风,两位门神似的电暖气一边一个。他办公桌旁边有个小茶桌,也不知道烧的是气还是酒精,反正小火苗挺稳,他也不怕着起来,居然就敢在办公室里放着明火出门讲课。小火上架着个陶罐,里面不知道煮着什么,隔着盖都能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。

 

肖征把外衣和围巾都脱了,整齐地叠好放在一边,一会功夫,额角已经浮起了一层热汗。

 

“小伙子年轻,就是火力壮啊,”宣玑“啧”了一声,“冰箱里有冷饮,爱喝什么自己拿去。”

“您这儿怎么会有冷饮?”

 

“哦,上礼拜人事的老梁在我这中暑了。”宣玑说着,把双手虚虚地悬在陶罐上,借着热气暖手,阶梯教室里恒温26摄氏度,他的手指关节却泛着那种冻僵了似的青白色,用热气蒸了好一会,指腹上才迟钝地泛起一点浅淡的血色,“我早跟他说,太胖了不好,年纪轻轻就这高那高的——稀客啊肖主任,什么风把你吹过来了?”

 

肖征瞥见墙上的温度计显示室温三十七度五,把衬衫袖撸到了胳膊肘,感觉此地不宜久留,于是直接跳过寒暄过程,长话短说:“十月一的时候‘大峡谷’出事,您知道吗?”

 

“听说了,”宣玑一点头,“景区封闭期有逃票的游客被困,搜救队的二把刀们一不小心炸了山谷,差点把营救目标活埋在里头,那几位的处分决定下来了吗?什么时候送我这回炉重造?”

 

“处分挨处分是肯定的,”肖征说,“不过这不是重点,重点是,当时我们接到的营救任务里,目标只有五个人,可是救出来六个。”

“哦,是吗?”宣教官听完一脸严肃,“这么危险的荒郊野外,哪位英雄母亲生的?了不起!男孩女孩?”

 

肖征:“……”

 

宣玑笑眯眯地从陶罐里倒出一碗黑乎乎的药汤,品茶似的嘬了一口:“又撂脸色,从小就不识逗,行吧,我不插嘴了,你接着说。”

 

“多出来的第六个人是个青年男子,事后被困游客都反应不认识这个人,是在大峡谷里碰上的,”肖征沉声说,“我们的技术人员在事发现场检测到了一些无法解释的能量残留。”

 

宣玑:“有这个人的照片么?”

“所有拍到他的影像都是糊的,”肖征说着,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夹子,取出一张照片,“除了这个。”

 

宣玑的目光透过药汤氤氲的蒸汽,落在那照片上。

 

那其实是张景区事故现场的照片,拍照的时候不小心把远处的人也圈进了画面里,都是背影,几个刚获救的倒霉蛋被医护人员围着,其中一个落在边缘的背影只有半个身体入镜,却不知为什么,让人一眼扫过去,就觉得这人什么地方怪怪的。

 

“您仔细看,这个人身上的衣服和鞋。”肖征说,“每一件都能在其他五个人身上找到一模一样的,这双鞋甚至是女鞋……就好像是他先观察了这些人穿了什么,有意模仿他们一样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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